第二十五章 听顾将军讲故事二_圣母徒弟一朝变成了憨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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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听顾将军讲故事二

  只是自靖都回来后,顾辽的身体便更差了,召了随行军医来看,也只说是病入肺腑,时日无多。

  但他不愿再回宅院,每日只待在营中,和儿子、和将士们同吃同住。

  顾凛了解他老爹,他不愿做什么,便是谁来劝都无用。

  但瞿戎来犯之前,顾凛每日又多了一项任务,便是看着他老爹喝药、睡觉。

  顾辽总归是闲不下来,就算军职被顾凛全全夺去,每日也要穿戴甲胄前去营前巡视将士练习。

  不知何时,顾凛再看顾辽,发觉他的脊背已不如之前坚挺,发丝长须以极快的速度尽数变白,甚至于提刀手都要晃两晃。

  他的父亲,在他尚未准备好的时候,已经老了。

  顾凛每每看到顾辽不再矫健的步伐,都需极强忍,才能将劝阻的话语吞下。

  儿时,顾辽时常告诉他们,顾家儿郎将来皆是要以山河作枕、苍天为被,血肉战死在战场,魂魄也要守得故乡安宁。

  他父亲征战一生,为百姓安康,为河山无恙。

  “爹,明日便是除夕。”顾凛给顾辽端了药。

  顾辽深深呼出一口气,意料之外地说:“爹已经准备好了。”

  “嗯?”

  顾辽自床下提出几坛酒,顾凛认得,那是他母亲在他爹第一次出征时酿制的酒,以草药如酒,入口辛辣微苦,却能驱寒添暖。

  在顾凛第一次作为主将带军出征前,顾辽提了一坛,一家人围炉而坐喝得痛快。

  “爹,你什么时候弄来的?”顾凛看了许久没忍住露了笑。

  顾辽抓了一把胡须,“你们在前训练时,我让老谢回院里带来的,明日召集将士,我们一同畅饮。”

  顾凛嘲道:“你这会儿怎么这么大方了?”

  “你爹什么时候不大方了?”语毕,顾辽便开始大笑,笑的胡须乱颤,笑到眼窝盈满泪花。

  卫舒锦酿这酒便是望他凯旋,此时正好应景。

  近日将有大战!而顾辽望众君凯旋!

  除夕之夜,晋奉城中灯火通明,鞭炮齐鸣,屠苏酒香万里,孩童欢笑嬉戏,一片喜气团圆之态。

  而战营中,众将士聚集在帐前,每人手中皆持一碗烈酒。

  顾辽站在队前,腰板挺得尤其直,他道:“男子千年志,吾生未有涯!诸位将士跟随我顾家已久,我顾辽今日便以此酒敬诸位,望诸君每战皆能平安凯旋!”

  语毕,顾辽仰头将碗中之酒一饮而尽。

  诸位将士高声吼道:“凯旋!”而后跟随饮下烈酒。

  酒液滑过咽喉,呛得顾辽猛烈咳嗽,身体却越发暖热。

  夜间,顾辽与顾凛前去跑马,寒风于耳侧呼啸而过,夹杂着如刀刃一般的霜雪,划过顾辽裸露的手背、脸颊。

  至山顶停下,顾辽调转马头,望向东边。

  顾凛原不解,但看过去才知,站在这里正好能望到晋奉城。

  “阿凛,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你弟弟了。”顾辽故作轻松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抱上孙子?”

  顾凛嘴角抽了两下。

  他不是没有喜欢的姑娘,只是去提亲的时候,那姑娘家人怕她守寡,便没有同意。

  他也不着急,这一拖便拖到了如今,他已而立之年。

  顾凛与那姑娘也偷偷见过几面,知道她为了等自己,不惜以死相逼于其父,至今未嫁。

  顾凛将人搂在怀里,隐在月光不及的地方亲她。

  他说,等退了瞿戎便来娶她。

  “不急,”顾凛算了日子,应等到入夏时分了,“明年先把你儿媳娶回来再说。”

  听此,顾辽笑得更是开怀,“行行行,还是那个孟姑娘?”

  “对,”提到自己心爱的姑娘,顾凛脸上愈发滚烫。

  “可惜你娘和阿晏看不到了,”顾辽仰头望

  向天际,深深呼出一口气。

  “爹,你……”

  顾凛断了话语,顾辽也不再应答。

  顾辽深知自己已大限将近。

  但病痛加身何妨?奸臣当道又何妨?他站于战场,便会摒弃所有全力奋战,直至身死。

  不为彪炳千秋、不为名流青史,为将者自该如此。

  “走吧,”过了许久,顾辽才缓缓道,声音无端哑了几分。

  瞿戎终是来了,此次集了全部的力量,气势振奋恢宏。

  他们像是知晓了晋奉所有布防,一路杀伐决断,顺利至极。

  只两天,瞿戎便逼着辽国将士退至一营前。

  仿佛就连上天都站在瞿戎那边,一营很快显出沦陷颓势。

  “爹,您先回城中等待援军,我先在此驻守。”顾凛决绝道。

  战场上不容犹豫,顾辽虽担忧,但顾凛确实比他更有优势。

  “定要小心!”顾辽神色凝重,不舍道。

  只嘱咐了一句,顾辽便率一队人马回城,城中尚有两千兵,只望援军快些赶到。

  顾凛不及看着父亲离开,便赶忙来到阵前,率兵继续抵挡。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数,就算他们能防得住敌人,又怎能防得住自己这边的算计?

  说什么天算,这绝是人为!

  自己已无反败为胜的可能。

  瞿戎于阵前叫嚣着,顾凛只能背水一战。

  “父亲,阿凛定不负家训!”

  顾辽来到城楼之上,心中明明已经预见了结局,却仍要踏入敌人与自己所守护之人一同设的陷阱之中。

  他已命城中百姓撤出,希望能保全众人。

  “老谢,迅速召集城中将士,誓死守城!”

  “是!大帅!”

  只六个时辰,瞿戎的马蹄便踏碎余雪至城外。

  顾辽目光死死注视前方,算着时间冷静挥手,“准备!”

  待瞿戎靠得更近些,顾辽却再也无法去发下一条指令。

  瞿戎阵前押送着一个人,那是……卫舒锦。

  卫舒锦!

  为何会在他们手上?

  顾辽目光隔着天地与卫舒锦相交,作为一军主帅,顾辽自知应不悲不恸,但爱妻身陷囹圄,他怎会不心痛。

  瞿戎以卫舒锦要挟顾辽,卫舒锦却远比顾辽想的要坚韧。

  她似是看出了顾辽的犹豫,目光愈发急切。

  顾辽没有降,沉吟许久下令直接放箭,剑阵与投石机暂时压制了瞿戎的攻势。

  但顾辽亲眼看着韩玹一剑刺穿了卫舒锦的心脏。

  他不过想护佑国家万民,却不知究竟挡了谁的路,竟遭人如此暗算。

  援军不会到了!

  顾辽突然想笑,他实在想不通,那些人为了除他,竟不惜将国土拱手相让,让敌人肆无忌惮地侵入土地。

  那他们顾家一生所求究竟又有何意义?

  一日后,援军未到,晋奉城中两千兵只余一千不到,箭弩也已用尽,他们当真是到了绝境。

  瞿戎终于如愿,破开了晋奉城门。

  背水一战也罢,无人支援也罢,尽管败局已定,顾辽却无畏地带兵杀出。

  晋奉将士皆是好儿郎,虽知命运,却依旧要为之一搏。

  瞿戎现下的兵力几乎是他们的十倍,在这不可能逆转的战局之下,晋奉将士依旧奋力厮杀,左手断了便用右手继续挥砍,脖颈断了便与身前敌将同归于尽。

  硝烟弥漫,黑云遮天蔽日,呜呜咽咽地下了急雨,地上瞬间血流成河,遍是断肢死尸。

  顾辽挥刀的力道已不如年轻时强劲,不久便也身中数刀,左肩还插着一只箭,被他生生拔出。

  “顾辽,你还在拼死抵抗什么?”韩玹出言嘲讽道。

  顾辽应

  声,“朝廷不求国土安宁,但我仍愿百姓安康,除我身死,否则尔等休想踏入晋奉。”

  韩玹嗤笑道:“顾大将军,您看看身边,哪里还有你辽国的将士,你是想拼一人之力挡我数万大军?做梦!”

  顾辽未语,耳边的呜咽风声与将士的痛呼呻吟似尽数消失,他尽全力挥刀砍向韩玹。

  韩玹躲避不及,盔甲生生被划出一个口子,也伤及了皮肉。

  顾辽正要继续,正前方突然射出一支弩箭,直直射穿了他的左眼,一声头骨碎裂的声音之后,便被死死钉在了地上。

  鲜血瞬间喷涌满面,顾辽没了气息,却固执地不肯闭上眼。

  “尔等宵小,纵我今日身死,魂魄亦不散,我会继续守着辽国疆土,至千秋万代,不散不灭。”

  无论皇城土地何等倾世繁华,亦无论山川大漠何等辽远壮阔,自此,皆归平静。

  瞎了眼的将领尸身留在了乱葬岗,魂魄却当真如他所言,归于故处。

  历经数百年,人间已没有了人皇,“晋奉城”也更了名,但老将依旧记得断气前自己看到的天空。

  那是他故乡的天空,辽远无边,湛蓝清澈。

  ……

  讲到最后,顾辽的声音变得轻浅,像是困极累极之态。

  众人沉默了许久。

  宋煊原也只是静静听着,后心中却愈发气愤,顾家明明满门忠义之士,最后却为何落得这样的下场。

  而后下意识向方暮舟那边偷摸看了一眼,方暮舟神色如常,但眉心始终不得舒展。

  “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了?是老头子我故事讲得不好听?”顾辽总爱逗趣别人。

  宋煊见无人话语,便故作轻松道:“哪里,顾将军故事讲得动情,我们难免深陷。”

  “数百年已过,我哪里还是什么将军,孤魂野鬼罢了,又有什么可悲可叹的?”顾辽自嘲道。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魂魄灵体也稍稍浅了些。

  方暮舟没有说话,默默调动灵力探知。

  顾辽的魂魄已经在此数百年,本就没了转世轮回的资格,又被荏略夺舍许久,遭魔气侵蚀,难以逃脱魂飞魄散的结果。

  看方暮舟的神色,众人便已知结局,唯独顾辽满是轻松惬意之态。

  顾辽说:“丧气什么?死了多好,我还能与舒锦见上面,她估计在阎王殿等了我几百年了。”

  “顾将军,黄沙埋忠骨,您早该安息的!”方暮舟垂眸说道。

  “嗯。”顾辽不及再多说些什么,魂魄便开始消失。

  最后散作点点荧光洒在空中,若隐若现的明亮似是与他们道别。

  待所有光亮消失,方暮舟才缓声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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