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冬瓜糖_贵妃苟命日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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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冬瓜糖

  第三章

  第三次遇见皇帝,是瑛宁又一次在慈宁宫被拒绝请安,她也不纠缠,磕了个头起身,往寿安宫的方向走去。

  后面一个小太监叫住了她,回头时刚巧看见帝后一块儿踏进了慈宁宫的大门,明黄色的龙袍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那是吉服,瑛宁想起来今儿是孝康章皇后的诞辰,皇帝要去佛前烧香的。

  瑛宁无声的叹了口气,她要是能活个百八十岁的,日后必定能做皇后,等新帝登基,决计不会搬来这里住,她现在一看到慈宁宫的牌匾就不高兴。

  小太监是给皇帝传话的,他先是弓着腰说:“皇上有话要问瑛格格。”

  然后清了清嗓子,才又模仿着皇帝的语调说:“朕问你,你是不是和塞林议论朕脸上的疤了?”

  能让一个小太监来问,而不是亲自问罪,可见哥哥没有把皇帝给得罪狠了,瑛宁一脸迷茫,福身说:“瑛宁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皇帝此时正在慈宁宫的偏殿换了身轻便的圆领四褉袍,听了太监传话,心里一个字都没信。他早就听说过遏必隆有个身强体壮的傻儿子,昨儿见了就知道他这是真傻。要是有意套话,三两句就能套出来。

  方才也不过是见钮祜禄氏孤零零在慈宁宫外磕了头,又孤零零地走开,所以遣人上去跟她说说话罢了。

  皇帝换过衣裳出去,就听太后在跟皇后说自己小时候的事情,皇后在一边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姿态神情都是他从没见过的放松,顿时心里就觉得乏味。

  皇后见了他,连忙起身行礼,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还是太后提醒说:“去吧,皇帝,你皇玛嬷在书房里等你。”

  皇帝正要走,看着太后鼓励的目光,只能主动对皇后说:“朕记得过两日是索尼的生辰,到时候朕和皇后可以一起商量送些什么东西。”

  皇后惊讶的看着他,很快反应过来,两颊微红地点点头,想了想说:“多谢皇上,我下晌吩咐他们做羊肉丝酸菜锅子,等皇上来吃。”

  听到羊肉锅子,皇帝瞬间感觉到自己嘴里的肿泡正在隐隐作痛,但太后还在,他只能点头。

  等皇帝出了门,太后笑眯眯地看着皇后,颔首道:“夫妻相处就应该是这样呢,你得叫皇帝知道你关心他,他心里受用了,自然不会亏待你。”

  门外的皇帝则吩咐魏珠,“告诉皇后身边的人,朕最近上火了,吃不得羊肉锅子,另加一品素的,羊肉的别撤了,留给皇后吃吧。”

  皇帝愿意体贴人的时候还是很周全的,他知道皇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羊肉的,回头御膳房要是上了别的,皇后准要被人说闲话了。

  坤宁宫,皇后看着膳食单上新加的一品素锅,不由得懊悔道:“我应该提前问问皇上想吃什么的。”

  又看向身边的嬷嬷:“皇上留下这品羊肉锅子,是不是他生气了,想让我记住这个教训,以后不要随意说话?”

  “皇上留下羊肉锅才是全了娘娘的体面呢,这样没有人会觉得皇上是不满意娘娘的决定,只会以为皇上还想吃点别的。”嬷嬷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很明白,皇上添了一品素锅,本身就已经透露了自己不想吃羊肉锅子的意思了。

  只是比直接把菜换了更加体面些。

  皇后听了这话才放松了些,忍不住小声地对嬷嬷说:“在家时,阿玛和额娘吃饭也从来没有这么多的说法。”

  她想家了。

  玛法曾经告诫过她,一定要做对皇上真诚忠心的皇后,可她现在连怎么做好一个皇后都不知道,又何来真诚忠心呢?

  用过晚膳后,皇后大着胆子上前替皇帝理衣裳,又装作不经意般问:“冬瓜消热,我这里做了一些冬瓜茶,明天给皇上送去好不好?”

  皇帝看了她一眼,她怕自己说错了话,忙又补充道:“在家时我见额娘给阿玛做过的,很管用。”

  皇帝冲她笑了笑,“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打听到皇后每日都要给太皇太后和太后晨昏定省以后,瑛宁决定用过晚膳后也来给皇后问安。

  多日请安而不得入,这个时候大家看到她的诚心,对她只有怜悯之意,但要是太皇太后再不表态,她就真的要成为后宫之中的一大笑话了。

  说到底后宫和前朝是分开的,朝臣们犯了事儿抄家也不会牵连出嫁之女,太皇太后借着这事儿对阿玛稍一表态也就罢了,为什么这么不依不饶?

  瑛宁几乎是最后才意识到,太皇太后兴许是为了给皇后面子,毕竟先前的时候,赫舍里氏曾经在宫里受过冷待,总得要她出了这口气才行。

  借着此事,也可以一观赫舍里氏为人品性如何。

  所以瑛宁能不能见到太皇太后,何时能有位份,决定权都还在皇后手里。

  但皇后,她知道这个吗?

  这次到坤宁宫时,门前的宫女已经变成了另外两个陌生面孔,当着皇帝的面,皇后很亲昵地拉着她,笑道:“瑛宁妹妹怎么来了?”

  瑛宁垂首给帝后行礼,才道:“听说主子娘娘每日给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晨昏定省,如此纯孝,瑛宁自然要效仿娘娘一二。”

  她不知道皇后这么毫无意义地拖着这件事是为什么,既然她迟早要见到太皇太后,要有位份,皇后为什么不顺水推舟展现自己的大度?

  她几乎是在明着提醒了皇后了,她到现在都还没见着太皇太后和太后呢,皇后你昨天还当着皇帝的面说以姐妹相称,今儿她被拦在外面却无动于衷,是不是太不对了?

  皇后心里一紧,不自觉朝着皇帝看了眼,只见他笑意微淡,勉强笑着说:“都是自家人,何必这般客气,先前是我疏忽了,一会儿妹妹稍作准备,我带你去给皇玛嬷请安。”

  皇帝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皇帝和瑛宁几乎是同时出去的,但皇后顾不得这些了,她握紧嬷嬷的手,半是害怕半是不情愿,几乎要哭出声地问:“瑛宁一定要做皇上的嫔妃吗?她可是差一点儿就成了——”

  要知道先帝废后,也就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废后出身显赫,是太皇太后的侄女,更是亲王之女,都能轻易被废,而她的身世远远不及废后。

  更让皇后感到不安的是,先帝也是年幼登基,而废后正是先帝的第一任皇后。

  钮祜禄氏的阿玛遏必隆是辅政大臣之一,正值壮年,而她的阿玛如今只是领侍卫内大臣,这还是她做了皇后以后才有的官职,玛法虽位高权重,却已将近古稀之年。

  皇后长久以来不愿意松口册封钮祜禄氏,正是因为她害怕册封以后,钮祜禄氏的阿玛就能够名正言顺的为女儿筹谋皇后之位。

  到那时候,皇上再喜欢她,太皇太后再爱护她,又怎么能敌得过三个辅政大臣联手呢?

  她依稀记得,立她为后之时,四个辅政大臣里,三个都是不赞成的。

  嬷嬷也不知道,但她摩挲着皇后的一头乌发,最后笃定地说:“不会有那个时候的,您要相信索大人,相信您的玛法,他们不会让你落到那样的境地的。今晚上,您要告诉太皇太后,愿意让瑛格格做您的姐妹,不是做福晋,而是做中宫福晋之下的大福晋,她的身世配得上这个位置。”

  她本想说这样说只是用来向太皇太后表示自己的宽容,太皇太后暂时不会让瑛格格坐上那么高的位置,但看着皇后稚嫩的脸庞,又把这句话咽了下去,皇后脸上藏不住事儿,女孩子之间有什么小心思在平时都是可以理解的,但做皇后,小心思就不能太多,要懂得浅尝辄止。

  皇后哀伤地望着她,还想说什么,被嬷嬷一句话堵了回来。

  “您忘记了吗?;昨天您已经当着皇上的面这样说过了,您要把瑛格格当做自己的妹妹一样,全心全意的爱护她。既然说了,您就一定要这么做。”

  嬷嬷顿了片刻,又道:“何况,瑛格格给皇上送了一个兄弟进来,您也许听说过,是她的那个傻哥哥,人虽傻,却生得魁梧健壮,忠心无二,乾清宫的侍卫没有一个能打得过他,皇上很喜欢。”

  ——

  瑛宁跟在皇帝身后几步的位置,只听皇帝问:“你怎么还每天去请安磕头?不怕被笑话?”

  她拿不准皇帝什么意思,但知道指的是太皇太后,谨慎地答:“给长辈请安是孝心,怎么会被笑话。”

  皇帝“啧”了一声,好像有点不耐烦,简短道:“别逼朕治你欺君之罪。”

  他方才在皇后那还是没忍住,羊肉锅子喷香,逼着太监给他夹了两筷子吃下去,当时是舒爽了,现如今牙龈和嘴里的泡一阵阵的疼开了。

  要不是送来的塞林当真得力,傻是真傻,打人也是真厉害,他现在晚上睡觉都觉得安生了不少,他才懒得同她搭话。

  瑛宁缩缩脑袋,实诚道:“想早点儿见到太皇太后,再不成,我就真成了宫里的大笑话了,以后不管是留在宫里还是出去,人人见着我,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我姓甚名谁,而是犯了多大罪过才能把老祖宗惹成那样儿。”

  她说得很委屈,皇帝却不由得又想起遏必隆油盐不进的模样,知道不该,但心里仍然忍不住高兴了一点儿。

  他刚高兴完,就听瑛宁说:“一会儿皇后娘娘要带我去慈宁宫了,其实这还要多谢您,您收了我哥哥当侍卫,皇后娘娘知道您不讨厌我了,就敢带着我去了。”

  皇帝心里很受用这话,一来她居然知道在自己面前给皇后找补,可见不是个傻的,想到这儿还有点遗憾,这么聪明一点就透的,怎么偏偏给遏必隆做了女儿?

  二来也是事实,皇帝为什么把遏必隆的长子收下做了侍卫,因为瑛格格求过来了,皇帝应了,可不就是不讨厌她么?

  皇帝点头,满意地说:“算你懂事儿。”

  瑛宁之前就听他说话怪怪的,越听越觉着不对,忍不住问:“皇上上火了吗?嘴里起泡了?”

  皇帝停下脚步扭头看她,匪夷所思的模样:“你怎么知道?”

  和皇后今早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说了一路话,也没见皇后看出来,她怎么就能?

  难道是塞林?

  他在装傻,还把乾清宫的消息偷偷传给了钮祜禄氏?

  下一刻,皇帝心里否定了这个猜测,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出错。

  瑛宁低头在荷包里翻找了一下,凑过来笑盈盈地给他展示手里的东西,灵动的眸子里满是得意:“我之前嘴里起泡儿也是您这样,恨不得一句话就说一个字,一个字掰成两瓣儿。这是我随身带的冬瓜糖,冬瓜能下火,做成糖就不知道能不能了,不过嚼着还是挺舒服的。”

  她把一块糖纸包着的糖递给皇帝,正要把东西再放回荷包,就对上了皇帝身边太监虎视眈眈的模样,活像她给糖里下了药毒杀皇帝一样。

  于是手一顿,拿了块出来,当着皇帝的面塞进嘴里。

  皇帝挥手叫太监下去,把糖纸剥了。

  说是糖,其实也好像没什么甜味儿,冬瓜本身就更没有味道了,但是想想皇后明天才能送过来的冬瓜茶,他好像更喜欢现在就能吃进嘴里的冬瓜糖。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着身上没那么难受了。

  见皇帝又向自己伸出了手,瑛宁就知道他是还想吃,默默从荷包里拿出来一块递给他,问:“怎么样,是不是感觉不那么难受了?”

  皇帝仗着手长,一把将荷包拿过来,看着茫然的瑛宁忍不住要笑,把手握成拳头在唇边挡着,又故作严肃道:“瞧你那吝啬样儿,一包冬瓜糖而已,明儿我叫内务府给你送一箩筐去。”

  瑛宁看看自己手上的一颗糖,小声嘀咕:“我那可不是普通的糖。”

  那还真不是普通糖,她把那一滴灵泉用一大罐子水泡了,分出一点给刚出生不久,差点被母猫咬死的小猫喝了,第二天那小猫就活了,她才放心用这些水的一部分做了糖,分给身边的嬷嬷和荔枝桂圆吃,自己身上也带了些。

  皇帝嘴里不难受了,霎时神清气爽,看着她皱成一团的圆脸还挺高兴,就故意逗她:“那给你换成金镯子,金首饰?”

  瑛宁一点不推辞,期待的点点头:“您要是再给我造一间金屋子就更好了。”

  皇帝饱读诗书,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顿时抚掌大笑,好半天惜字如金地送给她四个字:“痴心妄想。”

  然后可能是觉得太过了,想了想又纡尊降贵地给了她一个恩典:“不过要是过会儿你连人带箱子被皇玛嬷扔出来了,朕一定会给你求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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